听说明天就要下雪了，我突然想给你打一通电话。北京的冬天雪来得总是越来越晚，我们会谈到四年前那场四月份的飞雪，天是白的，风是白的，可惜雪一落地就融了，只有你和我的发是白的，因为夹着零星的雪片，在我们头顶闪烁。还有你闪闪发亮的眼睛，不是因为喜悦而是咎于离别，我们下着雪的四月。

你会邀请我去到你的家里吗？我会迎着雪呼哧呼哧地走在绵长的街道，狼狈地溜进灰色门帘掩着的单元门口。房间里温暖而惆怅，四处缭绕的是透明的热流，在挣扎中和无形的冷风分庭抗礼。人生而如蚁，所以我们才会构建房屋，相依取暖。棉花一样的温热挤在我们中间，我们心里，我确信那时候我是想对你说些什么的。

我们还可以在大街散步，在我要离开的时候。雪或许不久就停了，不停也没关系。鞋底把松软的雪踩得硬邦邦，融化的雪又融进鞋底变得凉嗖嗖，我们和雪互相折腾着对方。但是温润的夜色里好像我们可以把一切都原谅。那些未竟的造物，那些崩塌的断音，得到了生命最后的谅解。毕竟我们许诺过太多东西然后看着它们件件陷落，在我们灼灼的目光里，陷落。这让我们沉默地走在街上，不敢提起一句发过的脆生生的誓言。

万物生而美丽且易碎，我们睡醒一觉起来就再也没有雪了。窗外只有雪浸染过的世界，透亮又寒凉。你和我看着的还是那同一条街道吗？你问我是不是睡糊涂啦，那时候我们早就天各一方啦。在我们从岔路口分别的时候，亦或是早到我们打通电话的时候，我们就天各一方啦。

我说不要再提起这些过去的事情了，没有什么好说的。你就笑笑说，好那我不说了。我们继续聊明天的雪吧，来打赌吧，上午、下午还是晚上，它会降临在我们的京城？我觉得也许还有第四种选项，万一这只是冬姑娘的一句玩笑呢，雪会姗姗来迟也说不定。你说对啊，谁能说准这不是一句谎言呢。

但我们还是会相信的不是吗？即便是谎言也有相信的理由。所以，明天一起看雪吧，不管有没有雪。你像曾经成千上万次那样答应我。

嗯，去看雪吧。

所有的事情都是未完待续，都是为时不晚。一切都是明媚的，是好的。于是我突然被某种翻涌的光芒吞噬，情绪像雪崩一样席卷，我再也听不到了你的声音。一瞬间万籁俱寂，针掉在地上会发出清脆的叮咚声。我沉默着，眼前水汽横生，于是我拨开层层云雾缭绕，拨开它们，向前走，看到我的指尖原来悬停在通话键的上方。

算啦。